第129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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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
西郊, 若水河畔。
才剛過巳時，這裏便已經聚集起了諸多人。
上巳節，又稱女兒節。
這一日, 年輕的少年少女們除卻祓禊外，還有一項重要且約定俗成的活動, 那就是借贈花草互表心意。
男子若是心儀某位姑娘，便會贈她一朵芍藥, 姑娘若是同樣心儀於這名男子, 便會回贈一支蘭草。
姜澂魚和陸廷淵到了以後, 先是牽著馬到水邊飲了水, 而後便隨眾人進行祓禊，即用蘭草蘸取河水點灑在身上，意為祛除病害，祓除不祥。
完成之後，陸廷淵先是看了下四周, 而後對姜澂魚道：
“你先在這稍等我會兒，我去拴馬。”
姜澂魚笑著朝他點點頭。
而後, 陸廷淵便獨自去了西邊的樹林拴馬, 沒想到就離開這一小會兒功夫，回來時, 便看見一群少年圍著姜澂魚要給她送花。
按照習俗, 今日旁人贈的花草都是不可以回拒的。
此時姜澂魚懷裏抱的芍藥花多得已是放不下，開始簌簌往地面掉。
饒是如此, 那些少年依舊不死心，目光熱切地看著她手裏的那株蘭草。
面對這陣仗, 姜澂魚稍顯無措，而後將那株蘭草握的更緊了些。
“抱歉, 請讓一下，我要出去……”
可是這些少年依舊不肯讓出道來，紛紛開始自薦。
“姑娘，我是城東曹氏長子，今年剛剛及冠。”
“姑娘，我十九便中舉，下次春闈一定榜上有名。”
“我是乾寧四年的進士！姑娘看看我！”
“我爹是縣丞！”
“我爹是首富！”
一時間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頗有些吵嚷。
見此情狀，被隔絕在最外圍的陸廷淵沈著臉撥開了人群。
“都讓開——”
為了不暴露身份引起民眾恐慌，今日陸廷淵只著了一身尋常衣飾，饒是如此，他話裏的冷意和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仍舊讓人不自覺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他拉過姜澂魚的手，冷著臉將人帶離包圍圈。
那些少年頗為心碎地看著二人交握的雙手，感慨自己終究是晚了一步。
等走出一小段距離後，陸廷淵才往身後那群人睨了一眼。
“怎麽都往你這湊……”
他又隨意打量了姜澂魚一眼，語氣有些酸。
“……不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有必要這麽上趕著麽。”
聞言，姜澂魚不由得頓步踩了他一腳，後者假意痛呼一聲。
“陸從安！說這話時，你能不能先把手松開？！”
聽了這話，陸廷淵反倒嘴角噙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生怕被她掙脫了。
“我只是覺得，今日我倆裝扮都甚是素凈，也不至於如此……備受矚目吧？”
姜澂魚睨了他一眼，揚了揚下巴，氣鼓鼓道：
“那是你對我的美貌一無所知！”
什麽兩只眼睛一張嘴，雖然她的確也是兩只眼睛一張嘴，但他怎麽能用兩只眼睛一張嘴來形容她呢！
哼！
“生氣了？”
陸廷淵湊過來，深邃的眼眸裏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
“明知故問。”姜澂魚小聲嘟囔了一句。
這時，陸廷淵像變戲法一般，突然從袖中拿出一朵芍藥來，遞到姜澂魚面前。
“這樣可能消氣？”
姜澂魚半笑半不笑，“不能。”
嘴上雖這麽說，可還是收下了他手中的花。
見她收下了花，陸廷淵才接著試探道：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那阿妤手中的蘭草，是不是也該給我？”
姜澂魚再次揚了揚下巴，神情得意。
“想要我手中蘭草的多如過江之鯽，你得排隊。”
話落，陸廷淵又似變戲法一般，再次從袖中掏出了一朵芍藥。
“兩個換你一個，這買賣應該還算劃算。”
姜澂魚嘴角微微揚起，任由他將手中的花簪到她的鬢發間，而後才將手裏一直拿著的那株蘭草遞了他。
“勉強能換吧。”
話落，她終於壓不住嘴角的笑意，笑得一臉粲然，端得是人比花嬌。
陸廷淵亦是發出會心的低笑。
二人正說笑著，卻聽一旁傳來一道聲音。
“姑娘，請恕小生唐突，小生總覺與姑娘似曾相識，敢問姑娘父母是哪方人士？”
聞言，陸廷淵同姜澂魚齊齊扭過頭來。
姜澂魚看了來人一眼，這人長得倒是面如冠玉，端得一副好相貌。
只可惜她對此人並沒有什麽印象，因此只當他是認錯了人，便淡淡回道：
“家母出身西州孟家，我卻是從小長在玉京，並不常來西州，想必閣下是認錯人了。”
那人來了勁，“西州孟家？我從小便一直在孟家學塾讀書，說不定真有可能見過姑娘……”
見他一副欲要長談的架勢，陸廷淵不耐煩地打斷道：
“人家說了不認識你，就莫要糾纏才是，別墮了讀書人的氣節。”
聞言，那人才訕訕住了嘴，又見陸廷淵手中拿著一株蘭草，想必就是眼前佳人相贈。
見狀他只得默默嘆了口氣，而後轉身落寞離開了。
若不是有陸廷淵在旁襯著，這名書生長得倒也是極得姑娘喜歡的類型，只可惜氣勢比陸廷淵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因此說了兩句話便只得落寞退場。
而這一幕卻恰巧落進了一旁孟嬈的眼睛，她看向姜澂魚的眼神簡直就像要噴火星子。
方才那書生，可是阿娘有意讓她議親的對象，論長相、家世、學識樣樣都能拿得出手。
可他今日一見到姜澂魚卻像走不動道一樣，簡直令她難堪至極！
為什麽自己看中的男子，一個兩個都圍著她轉？
她有什麽好的！
那書生也瞧見了孟嬈，兩人是熟識，即使還未到真正談婚論嫁的地步，可碰了面打聲招呼總是應有的禮數。
於是他便走上前，同孟嬈道了聲：“孟二姑娘，今日也是來此參加流觴詩會的嗎？”
孟嬈心裏憋著一股氣，正愁沒處撒，見他過來便挖苦道：
“不過一副殘花敗柳之身，也值得你這般上趕著往上湊？”
那書生頓時變了臉色，正色道：
“孟二姑娘，話可不能亂說，空口無憑、壞人聲譽之事，可絕非良善所為！”
孟嬈一聽這話也急了，她不過是說了一句，他就這般不相信她？
“我怎麽就空口無憑、壞她聲譽了？她是不是讓烏斯賊人擄走過，你不信自己去問她啊！”
二人爭執時，孟嬈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些，因此周圍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聞言不由得議論紛紛。
這番話也一字不落地進了陸廷淵的耳朵，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瞬間冷了下來。
姜澂魚被周圍數道目光有意無意地打量著，神色亦是有些不愉。
在這世道，聲名，對一個女子來說，有時候是比生命還要可貴的東西。
陸廷淵剛要上前駁斥孟嬈，伏舟卻不知從哪個角落突然閃現在眾人面前。
“這位姑娘，姜姑娘是本王的義妹，前幾日本王不過邀請她去烏斯游玩幾天，怎麽到了你嘴裏卻變成了她被賊人劫掠？”
眾人一聽，什麽？這人是新任烏斯王？那個登基後便將兄長頭顱懸掛在城樓上四天五夜的新任烏斯王？
嗬，眾人不由得齊齊後退一步。
這少年郎明明長得一副俊俏模樣，端的是人畜無害，沒想到行為舉止卻如此的殘忍無道，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孟嬈聞言也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她消息靈通，自然也從坊間聽說了這位新任烏斯王的“豐功偉績”。
見他端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反問自己，她頓時不由得脊背一寒，結巴著強辯道：
“她……多日不回家，又沒有傳回來絲毫音信……不是被拐走是什麽？”
“哦？你怎麽知道她沒有傳回來絲毫音信呢？”伏舟笑得一臉玩味。
“我……我是她表妹，自然知道她有沒有傳信回家……”孟嬈聲音不由得弱了下去。
“原來如此。”伏舟了然地點點頭，繼而又疑惑道：
“既然都是自家姐妹，你在這捏造事實，敗壞她的名聲，對你有何好處？你同她又有什麽深仇大恨，難不成是你的心上人對她一見傾心，將你拋諸腦後，你懷恨在心，又嫉妒她出身高貴，貌美如花，這才如此編排她？”
眼見著越來越多的人朝這邊聚集過來，孟嬈頗有些惱羞成怒地大聲反駁道：
“我哪有！我才沒有嫉妒她！”
這時，方才同未婚夫單獨去了河邊祓禊的孟婉聽見動靜後也朝這邊走了過來。
站了沒一會兒，她便推測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而後，她上前一步，朝著孟嬈就是一巴掌。
“夠了，孟嬈，你鬧夠了沒有？！”
“阿姊，你打我？！”
孟嬈擡頭不敢置信地望向孟婉。
而此舉落在眾人眼中，一向好脾氣、知書達理的孟婉竟然動手打了人，這可是見稀罕事。
看來，的確是她這妹妹做得過分了，才會惹得向來溫柔的孟婉對她動了手。
“不僅我要打你，今日你這般口無遮攔，捏造事實，中傷澂魚妹妹，父親母親知道後，也定會家法伺候！跟我回家——”
說著就要上來抓孟嬈回府，後者自然不樂意，可現在這情況她留在這更是尷尬，於是便只能半推半就，任由自家姐姐將自己拉上了馬車。
而後，孟婉對著姜澂魚致歉道：
“澂魚妹妹，今日之事都是阿嬈不對，你放心，回去後我定會稟明父母，定會嚴懲於她。”
姜澂魚也不好多說，只得朝她點了點頭。
孟家姐妹離開後，這出鬧劇總算是落下了帷幕，眾人這才三三兩兩四散而去。
陸廷淵看向伏舟，笑意不達眼底。
“王君今日好興致，竟然也會有興趣來參加我們大祈的上巳節。”
伏舟搖了搖頭，“今日是你我兩國茶馬互市的第一天，本王便想著跟過來看看，正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在這遇上陸兄和阿姊。”
陸廷淵嗤笑一聲，“如今你可比她大，還是莫要在人前如此稱呼才是。”
“哦？那依陸兄所見，該如何稱呼才好？”
“你既喚我陸兄，那便喚她一聲阿嫂便是。”
“論關系親疏遠近，我還是同她關系更近些，理當隨她這邊的稱呼，她如今既小我兩歲，我喚她一聲澂魚妹妹才是應當。”
伏舟笑著看向陸廷淵，他這話一出，陸廷淵可就生生從陸兄變成了妹夫。
陸廷淵皮笑肉不笑。
“你比我年紀小許多，我喚你兄長，你覺得合適嗎？”
見兩人爭論不休，頗有些要在此辯上一天的架勢，姜澂魚只得站出來制止道：
“好了，你們不要再爭了，只是一個稱呼而已，這裏又沒熟人，阿彌，你還是喚我阿姊吧。”
“好，阿姊。”伏舟應得極為爽快。
而後，姜澂魚又對著他道謝道：“外祖母的事，我還未親口向你道謝，還有今日，也多謝你為我解圍。謝謝你，阿彌。”
聞言，伏舟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阿姊不必同我這般客氣……”
陸廷淵勾了勾唇角，而後牽過姜澂魚的手。
“我二人還有別的事，王君若無他事，便就此別過吧。”
姜澂魚也怕二人吵起來，於是只能朝伏舟抱歉地笑了笑，而後轉身欲同陸廷淵離去。
身後卻傳來一道聲音。
“阿姊可還記得——今日是什麽日子？”
姜澂魚頓住腳步。
三月初三，三月初三……
她恍然大悟般地擡眸，“今日……是你的生辰？”
聽見這聲回答，伏舟臉上笑意加深。
“原來阿姊還記得。今日不僅僅是我的生辰，還是我正式及冠的日子。可如今……並無人真心為我慶祝生辰，也無人為我加冠，說到底，我終究還是成了孤家寡人……”
陸廷淵深吸一口氣，而後扯了扯唇角，冷笑道：
“恕我直言，王君如今六親無依的局面，貌似是你親手造成的吧？”
姜澂魚聞言暗暗捏了捏陸廷淵的手，後者這才沒有繼續發動言語攻擊。
她心想，如今他到底是喚自己一聲阿姊，相認後又多次相幫，自己方才一聲輕飄飄的感謝，看起來似乎有些無甚誠意。
於是便主動邀請道：
“我們正要去天香樓用膳，不如一起？”
這可真是一個壞提議。
這個提議真是好極了。
陸廷淵和伏舟二人分別如是想道。
伏舟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好啊，我也許久不曾吃過天香樓的飯菜了。”
說罷便跟著二人一起去牽馬。
巧的是，他同陸廷淵拴馬的地方選在了一處，兩匹馬一黑一白，誰也看不慣誰，都在朝彼此噴氣。
陸廷淵走上前去解開韁繩，等姜澂魚上了馬後，他才隨後上馬。
見陸廷淵和姜澂魚同乘一騎，伏舟皮笑肉不笑：
“陸兄富有四海，難道連一匹馬也不舍得多買嗎？茶馬市就在不遠處，不如我送你幾匹——”
陸廷淵勾了勾唇，瞥了他一眼，氣定神閑地打斷道：
“這是我們夫妻間的情-趣，就不勞妻弟你，操心了。”
說罷便踢了踢馬腹，率先一步出發。
背後，伏舟臉上的笑意已經盡數落下，見二人已經跑出去幾丈遠，才陰沈著連上了馬，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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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郊, 若水河畔。
才剛過巳時，這裏便已經聚集起了諸多人。
上巳節，又稱女兒節。
這一日, 年輕的少年少女們除卻祓禊外，還有一項重要且約定俗成的活動, 那就是借贈花草互表心意。
男子若是心儀某位姑娘，便會贈她一朵芍藥, 姑娘若是同樣心儀於這名男子, 便會回贈一支蘭草。
姜澂魚和陸廷淵到了以後, 先是牽著馬到水邊飲了水, 而後便隨眾人進行祓禊，即用蘭草蘸取河水點灑在身上，意為祛除病害，祓除不祥。
完成之後，陸廷淵先是看了下四周, 而後對姜澂魚道：
“你先在這稍等我會兒，我去拴馬。”
姜澂魚笑著朝他點點頭。
而後, 陸廷淵便獨自去了西邊的樹林拴馬, 沒想到就離開這一小會兒功夫，回來時, 便看見一群少年圍著姜澂魚要給她送花。
按照習俗, 今日旁人贈的花草都是不可以回拒的。
此時姜澂魚懷裏抱的芍藥花多得已是放不下，開始簌簌往地面掉。
饒是如此, 那些少年依舊不死心，目光熱切地看著她手裏的那株蘭草。
面對這陣仗, 姜澂魚稍顯無措，而後將那株蘭草握的更緊了些。
“抱歉, 請讓一下，我要出去……”
可是這些少年依舊不肯讓出道來，紛紛開始自薦。
“姑娘，我是城東曹氏長子，今年剛剛及冠。”
“姑娘，我十九便中舉，下次春闈一定榜上有名。”
“我是乾寧四年的進士！姑娘看看我！”
“我爹是縣丞！”
“我爹是首富！”
一時間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頗有些吵嚷。
見此情狀，被隔絕在最外圍的陸廷淵沈著臉撥開了人群。
“都讓開——”
為了不暴露身份引起民眾恐慌，今日陸廷淵只著了一身尋常衣飾，饒是如此，他話裏的冷意和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強大氣場仍舊讓人不自覺為他讓出一條道來。
他拉過姜澂魚的手，冷著臉將人帶離包圍圈。
那些少年頗為心碎地看著二人交握的雙手，感慨自己終究是晚了一步。
等走出一小段距離後，陸廷淵才往身後那群人睨了一眼。
“怎麽都往你這湊……”
他又隨意打量了姜澂魚一眼，語氣有些酸。
“……不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有必要這麽上趕著麽。”
聞言，姜澂魚不由得頓步踩了他一腳，後者假意痛呼一聲。
“陸從安！說這話時，你能不能先把手松開？！”
聽了這話，陸廷淵反倒嘴角噙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生怕被她掙脫了。
“我只是覺得，今日我倆裝扮都甚是素凈，也不至於如此……備受矚目吧？”
姜澂魚睨了他一眼，揚了揚下巴，氣鼓鼓道：
“那是你對我的美貌一無所知！”
什麽兩只眼睛一張嘴，雖然她的確也是兩只眼睛一張嘴，但他怎麽能用兩只眼睛一張嘴來形容她呢！
哼！
“生氣了？”
陸廷淵湊過來，深邃的眼眸裏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
“明知故問。”姜澂魚小聲嘟囔了一句。
這時，陸廷淵像變戲法一般，突然從袖中拿出一朵芍藥來，遞到姜澂魚面前。
“這樣可能消氣？”
姜澂魚半笑半不笑，“不能。”
嘴上雖這麽說，可還是收下了他手中的花。
見她收下了花，陸廷淵才接著試探道：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那阿妤手中的蘭草，是不是也該給我？”
姜澂魚再次揚了揚下巴，神情得意。
“想要我手中蘭草的多如過江之鯽，你得排隊。”
話落，陸廷淵又似變戲法一般，再次從袖中掏出了一朵芍藥。
“兩個換你一個，這買賣應該還算劃算。”
姜澂魚嘴角微微揚起，任由他將手中的花簪到她的鬢發間，而後才將手裏一直拿著的那株蘭草遞了他。
“勉強能換吧。”
話落，她終於壓不住嘴角的笑意，笑得一臉粲然，端得是人比花嬌。
陸廷淵亦是發出會心的低笑。
二人正說笑著，卻聽一旁傳來一道聲音。
“姑娘，請恕小生唐突，小生總覺與姑娘似曾相識，敢問姑娘父母是哪方人士？”
聞言，陸廷淵同姜澂魚齊齊扭過頭來。
姜澂魚看了來人一眼，這人長得倒是面如冠玉，端得一副好相貌。
只可惜她對此人並沒有什麽印象，因此只當他是認錯了人，便淡淡回道：
“家母出身西州孟家，我卻是從小長在玉京，並不常來西州，想必閣下是認錯人了。”
那人來了勁，“西州孟家？我從小便一直在孟家學塾讀書，說不定真有可能見過姑娘……”
見他一副欲要長談的架勢，陸廷淵不耐煩地打斷道：
“人家說了不認識你，就莫要糾纏才是，別墮了讀書人的氣節。”
聞言，那人才訕訕住了嘴，又見陸廷淵手中拿著一株蘭草，想必就是眼前佳人相贈。
見狀他只得默默嘆了口氣，而後轉身落寞離開了。
若不是有陸廷淵在旁襯著，這名書生長得倒也是極得姑娘喜歡的類型，只可惜氣勢比陸廷淵差了不是一點半點，因此說了兩句話便只得落寞退場。
而這一幕卻恰巧落進了一旁孟嬈的眼睛，她看向姜澂魚的眼神簡直就像要噴火星子。
方才那書生，可是阿娘有意讓她議親的對象，論長相、家世、學識樣樣都能拿得出手。
可他今日一見到姜澂魚卻像走不動道一樣，簡直令她難堪至極！
為什麽自己看中的男子，一個兩個都圍著她轉？
她有什麽好的！
那書生也瞧見了孟嬈，兩人是熟識，即使還未到真正談婚論嫁的地步，可碰了面打聲招呼總是應有的禮數。
於是他便走上前，同孟嬈道了聲：“孟二姑娘，今日也是來此參加流觴詩會的嗎？”
孟嬈心裏憋著一股氣，正愁沒處撒，見他過來便挖苦道：
“不過一副殘花敗柳之身，也值得你這般上趕著往上湊？”
那書生頓時變了臉色，正色道：
“孟二姑娘，話可不能亂說，空口無憑、壞人聲譽之事，可絕非良善所為！”
孟嬈一聽這話也急了，她不過是說了一句，他就這般不相信她？
“我怎麽就空口無憑、壞她聲譽了？她是不是讓烏斯賊人擄走過，你不信自己去問她啊！”
二人爭執時，孟嬈聲音不自覺拔高了些，因此周圍人都聽了個一清二楚，聞言不由得議論紛紛。
這番話也一字不落地進了陸廷淵的耳朵，他的臉色肉眼可見地瞬間冷了下來。
姜澂魚被周圍數道目光有意無意地打量著，神色亦是有些不愉。
在這世道，聲名，對一個女子來說，有時候是比生命還要可貴的東西。
陸廷淵剛要上前駁斥孟嬈，伏舟卻不知從哪個角落突然閃現在眾人面前。
“這位姑娘，姜姑娘是本王的義妹，前幾日本王不過邀請她去烏斯游玩幾天，怎麽到了你嘴裏卻變成了她被賊人劫掠？”
眾人一聽，什麽？這人是新任烏斯王？那個登基後便將兄長頭顱懸掛在城樓上四天五夜的新任烏斯王？
嗬，眾人不由得齊齊後退一步。
這少年郎明明長得一副俊俏模樣，端的是人畜無害，沒想到行為舉止卻如此的殘忍無道，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孟嬈聞言也不由得後退了一步，她消息靈通，自然也從坊間聽說了這位新任烏斯王的“豐功偉績”。
見他端著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反問自己，她頓時不由得脊背一寒，結巴著強辯道：
“她……多日不回家，又沒有傳回來絲毫音信……不是被拐走是什麽？”
“哦？你怎麽知道她沒有傳回來絲毫音信呢？”伏舟笑得一臉玩味。
“我……我是她表妹，自然知道她有沒有傳信回家……”孟嬈聲音不由得弱了下去。
“原來如此。”伏舟了然地點點頭，繼而又疑惑道：
“既然都是自家姐妹，你在這捏造事實，敗壞她的名聲，對你有何好處？你同她又有什麽深仇大恨，難不成是你的心上人對她一見傾心，將你拋諸腦後，你懷恨在心，又嫉妒她出身高貴，貌美如花，這才如此編排她？”
眼見著越來越多的人朝這邊聚集過來，孟嬈頗有些惱羞成怒地大聲反駁道：
“我哪有！我才沒有嫉妒她！”
這時，方才同未婚夫單獨去了河邊祓禊的孟婉聽見動靜後也朝這邊走了過來。
站了沒一會兒，她便推測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而後，她上前一步，朝著孟嬈就是一巴掌。
“夠了，孟嬈，你鬧夠了沒有？！”
“阿姊，你打我？！”
孟嬈擡頭不敢置信地望向孟婉。
而此舉落在眾人眼中，一向好脾氣、知書達理的孟婉竟然動手打了人，這可是見稀罕事。
看來，的確是她這妹妹做得過分了，才會惹得向來溫柔的孟婉對她動了手。
“不僅我要打你，今日你這般口無遮攔，捏造事實，中傷澂魚妹妹，父親母親知道後，也定會家法伺候！跟我回家——”
說著就要上來抓孟嬈回府，後者自然不樂意，可現在這情況她留在這更是尷尬，於是便只能半推半就，任由自家姐姐將自己拉上了馬車。
而後，孟婉對著姜澂魚致歉道：
“澂魚妹妹，今日之事都是阿嬈不對，你放心，回去後我定會稟明父母，定會嚴懲於她。”
姜澂魚也不好多說，只得朝她點了點頭。
孟家姐妹離開後，這出鬧劇總算是落下了帷幕，眾人這才三三兩兩四散而去。
陸廷淵看向伏舟，笑意不達眼底。
“王君今日好興致，竟然也會有興趣來參加我們大祈的上巳節。”
伏舟搖了搖頭，“今日是你我兩國茶馬互市的第一天，本王便想著跟過來看看，正所謂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在這遇上陸兄和阿姊。”
陸廷淵嗤笑一聲，“如今你可比她大，還是莫要在人前如此稱呼才是。”
“哦？那依陸兄所見，該如何稱呼才好？”
“你既喚我陸兄，那便喚她一聲阿嫂便是。”
“論關系親疏遠近，我還是同她關系更近些，理當隨她這邊的稱呼，她如今既小我兩歲，我喚她一聲澂魚妹妹才是應當。”
伏舟笑著看向陸廷淵，他這話一出，陸廷淵可就生生從陸兄變成了妹夫。
陸廷淵皮笑肉不笑。
“你比我年紀小許多，我喚你兄長，你覺得合適嗎？”
見兩人爭論不休，頗有些要在此辯上一天的架勢，姜澂魚只得站出來制止道：
“好了，你們不要再爭了，只是一個稱呼而已，這裏又沒熟人，阿彌，你還是喚我阿姊吧。”
“好，阿姊。”伏舟應得極為爽快。
而後，姜澂魚又對著他道謝道：“外祖母的事，我還未親口向你道謝，還有今日，也多謝你為我解圍。謝謝你，阿彌。”
聞言，伏舟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阿姊不必同我這般客氣……”
陸廷淵勾了勾唇角，而後牽過姜澂魚的手。
“我二人還有別的事，王君若無他事，便就此別過吧。”
姜澂魚也怕二人吵起來，於是只能朝伏舟抱歉地笑了笑，而後轉身欲同陸廷淵離去。
身後卻傳來一道聲音。
“阿姊可還記得——今日是什麽日子？”
姜澂魚頓住腳步。
三月初三，三月初三……
她恍然大悟般地擡眸，“今日……是你的生辰？”
聽見這聲回答，伏舟臉上笑意加深。
“原來阿姊還記得。今日不僅僅是我的生辰，還是我正式及冠的日子。可如今……並無人真心為我慶祝生辰，也無人為我加冠，說到底，我終究還是成了孤家寡人……”
陸廷淵深吸一口氣，而後扯了扯唇角，冷笑道：
“恕我直言，王君如今六親無依的局面，貌似是你親手造成的吧？”
姜澂魚聞言暗暗捏了捏陸廷淵的手，後者這才沒有繼續發動言語攻擊。
她心想，如今他到底是喚自己一聲阿姊，相認後又多次相幫，自己方才一聲輕飄飄的感謝，看起來似乎有些無甚誠意。
於是便主動邀請道：
“我們正要去天香樓用膳，不如一起？”
這可真是一個壞提議。
這個提議真是好極了。
陸廷淵和伏舟二人分別如是想道。
伏舟嘴角揚起一抹笑意。
“好啊，我也許久不曾吃過天香樓的飯菜了。”
說罷便跟著二人一起去牽馬。
巧的是，他同陸廷淵拴馬的地方選在了一處，兩匹馬一黑一白，誰也看不慣誰，都在朝彼此噴氣。
陸廷淵走上前去解開韁繩，等姜澂魚上了馬後，他才隨後上馬。
見陸廷淵和姜澂魚同乘一騎，伏舟皮笑肉不笑：
“陸兄富有四海，難道連一匹馬也不舍得多買嗎？茶馬市就在不遠處，不如我送你幾匹——”
陸廷淵勾了勾唇，瞥了他一眼，氣定神閑地打斷道：
“這是我們夫妻間的情-趣，就不勞妻弟你，操心了。”
說罷便踢了踢馬腹，率先一步出發。
背後，伏舟臉上的笑意已經盡數落下，見二人已經跑出去幾丈遠，才陰沈著連上了馬，跟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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